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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0 12:48

活到26岁,然后死去

文:雷文科,播音:迁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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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身影在眼前,昨天的欢笑像耳边。
欢迎收听悦读FM,倾听文字的声音网络广播。
今天为大家带来的是雷文科的一篇文章,
活到26岁,然后死去。
我是大家的朋友,千言。
我在还不到26岁的时候,看过村上春树的巡洋冒险记。
里面有个女孩说过一句话,
活到26岁,然后死掉。
当时我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一个人活到26岁就要死掉呢?
那一年,我在不下雨的北方小城过得还不错。
大学尚未毕业,已经出版了一本书。
正在写一个关于远征军题材的小说,
试图用此赚来的稿费去缅甸走一遭。
拜见一座寺庙的佛,找到一个仍然在世的远征军人,
并且告诉他,我要把他的故事写进书里。
和朋友聊天,朋友说自己已经活到了一个无比尴尬的年纪了,
但他仍然不甘心堕入城市,
于是打算放弃稳定的公务员的工作,
独自一个人去北京找一家培训学校学习咖啡和甜点的制作。
用身上所有的积蓄开一家小小的咖啡馆,
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不安分,
一直在尝试着各种类型的工作,
做过策划,做过咖啡师,做过甜品师,
还做过报纸编辑,
却始终不安心于每天朝九晚五地做同样一件枯燥无味的事情。
于是工作换了又换,
一直到26岁,还是没有能够像其他人那样稳定下来,
做一份可以一直做到老的工作,
结婚,
起生子。
我想,也许自己只是固执地不愿意做一个普通人而已吧。
那天晚上意外地收留了一位沙发客,
他没有预约,在我家楼下发微信问我,
可以借你的沙发住一晚吗?
我回答他,你上来吧。
当时我正在做饭,因此只煮了一人份的米饭,
炒了一荤一素的简单两碟菜,
我准备了两份碗筷,
榨了两杯新鲜的橙汁,
不介意的话就一起吃吧。
他没有拒绝,解开脖子上那层裹着厚厚的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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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来和我一起吃热腾腾的饭菜。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他,
不出意料之外,他将近三十岁了,
额头两侧的头发有点突,
眼睛陷进去,
皱纹被时光雕刻得有些深。
这个男人没有带什么行李,
只有一个简单的双肩背包而已,
里面是一身换洗衣服和一个再单薄不过的睡袋,
这是他所有的家当。
于是我问他,
你是不是从外地来旅行的?
男人点头,
前几天刚从布鲁塞尔回国,
准备在长沙找工作,
白天在附近面试了几家企业。
这些年他一直在欧洲国家漂泊,
二十三岁去英国伯明翰留学,
毕业后在路德丹的港口做物流,
又辗转去了伊斯梅利亚和德黑兰两个城市,
做过机械师,做过销售,也做过翻译,
却因为孤独的原因很快又都辞职了。
在布鲁塞尔待了一年,
作为比利时首都,
那里四分之一的人都是侨民,
中国人也一样随处可见。
可他并没有什么朋友,
他租住在码头附近一条不能再老的巷子里,
老巷子里有一个大型生鲜交易市场,
关上门和窗,
浓烈的腥臭味和喧嚣声
还是能够顺利钻到房间里来。
像极了香水里老巴黎贫民窟的场景,
几乎是无处不在的味道,
连做梦都是关于尸体与腐烂的噩梦。
他每周会坚持给家里年过六旬的父母
打一个问候电话。
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
没有听说过纽约,
没有听说过伦敦,
更不可能听说过布鲁塞尔这个城市。
他们只是知道儿子在国外赚大钱,
每年还会给家里的侄儿寄回来一箱巧克力和饼干。
简短的三言两语,
每次必须说的一句话是
我很好。
其实他并不好,
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却还要硬撑着,
每天五点半就要爬起床,
在月光隐没之前,
骑着首都电车去上班,
在下车的路口边买一条肠面包
和一瓶矿泉水来当早餐,
走到公司楼下的时候,
肠面包刚好吃完。
每天都是如此。
在布鲁塞尔的那一年,
他还经历了一段比烟花短暂的感情。
有一天,
他在下城区一条商业街上
被人拦下来问路,
问路的人是个中国女生,
长头发在风中凌乱地飘。
他一脸着急,
用蹩脚的英语问她是不是中国人,
得到确认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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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长出了一口气,
他是一名跟团来比利时旅行的游客,
逛街的时候因为好奇
钻进了一家古董店多看了一会儿,
就跟丢了,
手机也没有电,
他只知道下午的时候,
旅游团会去上城区的皇家广场集合,
然后依次参观皇家图书馆,
现代古代艺术博物馆
和路易十六风格的王宫。
他带她坐车去皇家广场,
车子上的一段交流让他知道
他是长沙人,
这次是他的毕业旅行。
他喜欢吃比利时巧克力,
觉得小鱼连撒尿雕像很有趣,
想去漫画博物馆
看过《丁丁历险记》这部电影,
所以就来比利时了。
下车以后,
他找到了自己的旅行团,
临别前,
他象征性地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给她,
没想到夜晚的时候,
女生意外地打电话给他,
约他去运河边坐坐。
他所住的酒店就在运河边,
因为是随机分配,
他睡觉的房间背对着运河,
看不到任何景色。
时间尚早,
于是干脆披了件风衣下楼来,
坐到河边起风的长椅上。
他说,
长椅很长,
一个人坐着难免显得形单影只,
于是想到了你。
两个人买了罐装啤酒和蛋糕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
他突然说,
你信不信,今天是我的生日呢?
那是他出国留学以来在外度过的第六个生日。
每年生日,
他会站在繁华吵闹的商业街上,
望着一家蛋糕店落地橱窗里的三层大蛋糕,
和家里人通电话。
我很好,
现在在跟一帮朋友在一起吃饭呢,
他们给我订了个超大的蛋糕。
每年,
他都是这样轻易地蒙混过关的。
打完电话,
他走进蛋糕店,
买下一枚小小的纸杯蛋糕,
每一年许下的愿望,
都从来没有实现过。
夜晚会比较冷,
他给她唱了一小段生日歌,
有点颤音和跑调,
但足够认真,
然后要她对着夜幕降临的运河许愿。
许愿的时候,
刚好有一艘游轮像一头巨大而笨拙的鲸鱼,
从它们面前缓慢游过,
发动机和螺旋桨的声音震耳欲聋,
水花四起,
而游轮上一层一层的灯火叠加在一起,
像一个巨大的蛋糕,
美得不像话。
一边享用盘子里的自助餐,
几对外国情人饭后在甲板上,
趁着乐队拉奏的和弦乐翩翩起舞,
拥抱且甜蜜的亲吻,
那是最近的生活,
也是最远的生活。
女生突然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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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谈过恋爱吗?
他摇头,
那天晚上,
女生带他去他住的酒店,
两个人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
女生在他怀里睡去的时候,
他心想,
完了,
他爱上这个女生了。
第二天,
女生跟随旅行团回国了,
而他的手机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打通过,
他一直愿意相信,
他只不过是不小心把手机弄丢了,
弄丢了他的号码,
仅此而已。
他每天下班后没有什么事情做,
便会独自一个人去运河边,
一个人买了啤酒和三明治作为晚餐,
坐在当时两个人坐过的长椅上,
无比怀念那个美得特别的黄昏。
他很想用杜拉斯在《情人》里写的一句话告诉她,
在遇见你之前,
我不懂哀愁滋味。
那是一年前的事了,
他始终念念不能忘。
二十六岁这一年,
我为每个月按时扣除的房贷愁苦不堪,
半年时间更换了几份工作,
毫无防备地失恋,
重新沦为彻彻底底的一个人。
所有关于你的想念和记忆都要从脑子里腾空出去,
立春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
出狱以后突然就不那么相信爱情了,
提起梦想的时候也开始含糊迟疑。
我在二十六岁这一年,
已经死过一回了。
现在,男人将近三十岁了,
在国外漫长的七年时间,
除去一口越说越流利的英语,
物质和感情,
他一样也没有拥有。
孑然一身地背着双肩包,
跨越半个地球来到长沙,
想要在这里重新开始。
他的生活可以说是一片荒芜,
看不到过去与未来,
也看不到一丝阳光。
所幸的是,
他懂得如何把自己变成一根蜡烛,
点亮和照耀自己。
听完他的故事,
我能看到他身上一道微微发亮的光,
那道光是他脸上不被沙褶般的时间擦拭的笑容
和橡皮糕般的生活抹去的梦想。
我难得遇见这样的沙发客,
失败过许多次,
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
但却从未绝望和心死。
我看到他,
就像看到了一场最猛烈的海啸席折过后的奇迹。
于是我很想问一问,
他是如何巧妙地躲过26岁的死期的呢?
非常感谢雷文科的这篇文章。
我是千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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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FM,
12:00
感谢您的用心聆听。
我们下期节目,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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