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0
大家好,欢迎收听悦读FM精品文字的声音网络广播
这一期为大家带来的文章是来自苏童的
像天使一样美丽
我是本期节目主播,薇薇
我们街上的女孩与男孩一样
从小到大都有一种自然的群体概念
他们往往是三个一帮,五个一伙的
帮派之间彼此不相往来
在街上狭路相遇时
女孩们各自对着同伴耳朵嘰嘰咕咕
有时干脆朝对方吐一口唾沫
这也是乡村树街的一种风俗
我说过
乡村树街是有许多奇怪的莫名其妙的风俗的
小圆和猪猪两个人的群体很早就形成了
小圆家住化工厂的隔壁
而猪猪家走在乡园里的底端
他们住得很远
隔着一条长长的乡村树街
和江上的石桥
但小圆和猪猪长期以来一直形影不离
每天早晨猪猪都要去小圆家
他们两人总是一起走在上学或放学路上的
小圆长得又细又高
眉目温婉清秀
猪猪矮一点胖一点
但猪猪有一双美丽的黑葡萄般的眼睛
小圆喜欢穿洗旧的男士军装和钉子型皮鞋
猪猪的军装要新一点小一点
但也是一件军装
他们跨着帆布书包肩并肩走过长长的乡村树街
途中要经过街上唯一的药铺
经过药铺的时候两个女孩就会加快脚步
一名女疯子每天站在药铺门前朝街上张望
女疯子手里提着一串中草药包
看见小圆和猪猪走过时
她会跟他们说话
她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
你们像天使一样美丽
你们像天使一样美丽
女孩子之间的事男孩们是弄不清楚的
就像国际形势一样风云变化难以把握
03:05
后来听说了小圆和猪猪分道扬镳的消息
暗恋的小圆或者猪猪的男孩都感到吃惊
事情的起因是有一天下午忽然降临的暴雨
滑滑的雨声让教室里的中学生人心惶惶
放学时间已经过了
男孩们大多用书包顶在头上朝雨中冲去
女孩们在焦虑的站在走廊上议论纷纷
一边等着家里人送来语句
那天小圆和猪猪仍然是紧挨在一起的
猪猪大声而欢快的指责历史老师在课堂上抠笔时
小圆的表情却显得忧心忡忡
小圆望着雨点在操场上掀起的水雾
心里想着这场雨怎么还不停下来呢
她晾在外面的衣裳和被子也许已经被雨淋透了
她真恶心
猪猪拉着小圆的一条胳膊摇晃着
猪猪哥哥的笑声听起来是清脆而不加节制的
你看见他把鼻屎往地上弹吗
你不觉得他很恶心吗
这雨下的真该死
怎么还不停呢
小圆很无奈烦的推开了猪猪的手
小圆说
真急死人了
我马上中班
晾外面的毛衣和被子都要湿透了
淼青就是这时候忽然招呼小圆的
淼青趁着一顶细花布雨伞
从他们面前走过
他们没有说话
他们从来不和淼青说话
但淼青在雨里袅袅的走了几步
忽然回过头望着小圆和猪猪
淼青的目光有点高傲
有点诡秘的停留在小圆脸上
小圆你来吧
淼青说
我们一起布好了
小圆愣了一下
他看看猪猪
猪猪毫不掩饰他的鄙夷
他朝走廊吐了一口唾沫
你先走吧
我再等一会
小圆轻声嘀咕了一句
淼青转动了一下手中的伞柄
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他说
狗咬吕洞宾
不识好人心
小圆又看看猪猪
猪猪就轻声骂起来
你嘴里放干净点
谁是狗
你才狗呢
看见人就乱咬尾巴
猪猪握着小圆的手
他感到那双手正在慢慢的滑脱
他看见小圆的脸上
有一种窘迫不安的神情
这时猪猪感到惊讶
我要走
小圆朝淼青的背影张望着说
06:01
我得回家去收衣裳了
紧接着
小圆冲出了走廊
猪猪听见小圆的叫声在雨里刺耳的响起来
淼青
等等我一起走
留下猪猪一个人木然的站在走廊上
猪猪看见他们合成一把伞
在雨里渐渐消失
眼泪就止不住流下来
猪猪少女时代的感情受到了一次最沉重的打击
后来他抹干脸上的泪水
捡起书包
抽打着走廊上的水泥廊柱
猪猪的嘴里一声叠一声的重复着
叛徒
叛徒
叛徒
第二天早晨雨过天晴
小圆在家里焦急的等候猪猪
猪猪却没有来
小圆回忆起昨天的事
预感到他们之间可能发生的事
他想他今天只能一个人上学了
走进红旗中学的校门
小圆恰恰看见猪猪和李倩在一起踢毽子
猪猪踢毽子的记忆是很高强的
猪猪在等候金毛剑下落的时候
用眼角的余光飞快的瞄了小圆一眼
叛徒
猪猪说
小圆的脸立刻变得苍白如雪
他迟疑了几秒钟
最后低着头绕过猪猪身边
小圆的手伸进书包摸索着
最后
摸到一条鲜艳的粉红色缎带
那是几天前猪猪送给他做蝴蝶结的
小圆从书包里抽出那条粉红色缎带
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然后他头也不回的找教室走去
从这天起小圆和猪猪两个人的群体就分裂了
猪猪已经是李倩他们一帮的人了
而小圆在保持了一段时间的独来独往以后
也就投靠了苗青为首的漂亮女孩的阵营
小圆现在经常和苗青一起结伴上学
他们走过祥春树街东侧的药铺时
吕丰子依然手提一串药包站在门口
他的头发不知被谁剃光了
脑袋和嘴唇呈现出统一的青灰色
当小圆拉着苗青从他身边匆匆跑过
吕丰子反应一如既往
他的呆滞的眼睛忽然掠过一道惊喜的光芒
你们像天使一样美丽
吕丰子说
小圆很想知道
吕丰子现在看见猪猪是不是也一样说这句话
09:01
但小圆是不会去向猪猪打听的
小圆和猪猪现在互不理睬
偶尔在学校或者街上擦肩而过
他们从对方的脸上读到了相似的仇恨的内容
有一次
小圆在水果摊前挑梨子时
听见背后响起熟悉的呸的一声
小圆敏感的回过头
他看见猪猪和李倩勾肩搭背的站在后面
猪猪还用脚尖踩地上的那摊唾沫
小圆再也不想忍让
他毅然从水果筐里捡出一只烂梨
狠狠的朝猪猪的身上砸去
他听见猪猪尖叫了一声
那个瞬间
对于反目为仇的两个女孩都是难忘的
他们在对方脸上
互相发现了惊恶而痛苦的深情
我说过
小圆是个漂亮女孩
小圆投靠了以苗青为首的漂亮女孩的阵营
苗青她们互挨照相
小圆受尽影响
很自然的爱上了照相
起初她们就在乡村树街唯一的工农照相馆照
后来苗青不满于工农照相馆简陋的设备和粗糙的着色技术
她认为那里的摄影师
总是把她的脸照得很胖
很难看
苗青建议去市中心的凯歌照相馆
她说她母亲披婚纱的照片就是在那儿拍的
是家老牌的九福盛名的照相馆
可以随心所欲的美化你的容貌
女孩子们对苗青的权威深信不疑
竟然采纳了她的意见
5月的一个下午
四个女孩结伴来到凯歌照相馆
她们的书包里塞满了色彩缤纷的四季服装
有试样新颖的毛衣和花裙子
有冬天穿的皮大衣
甚至还有一套用于舞台表演的维吾尔族服装
女孩们将嘴唇涂得鲜红欲滴
提着裙具在照相馆的楼上楼下跑来跑去
只有小元静坐在一旁
她坚持不肯化妆
苗青把她的胭脂盒硬塞给小元
她说擦一点吧
擦一点你就显得漂亮了
小元仍然摇着头
她说
我不擦
我妈不许我擦胭脂涂口红
她知道了会骂死我的
12:07
小元穿着那件洗得发白了的酒精装照了一张
是侧面的二寸照
然后她换上那套借来的维吾尔族服装
又照了一张正面的二寸照
小元坐在强烈的美光灯下
表情和体态都显得局促不安
摄影师让她笑
她却怎么也笑不起来
苗青在一边看得焦急
她灵机一动
忽而模仿数学教室的苏北口音说了一句笑话
小元才露出一个自然的微笑
摄影师趁机抓拍了小元的这个微笑
小元终于如释重负的卸下了那套舞台服装
她对苗青说
肯定照得丑死了
我以后再也不来照相了
大约过了半个月左右
小元的着色放大照片
在凯歌照相馆的橱窗里陈列出来
许多人看见了小元的这张美丽而可爱的照片
苗青来告诉小元这个消息小元还是不相信
苗青的脸上露出莫名的开色
她说
你别假惺惺的了
嘴上说不知道暗地里谁知道你搞什么鬼
小元偷偷的跑到凯歌照相馆去了
那是个有风的暮春夜晚
空气中弥漫着紫槐花浓郁的芬芳
街道上人们行色匆匆
小元独自逗留在照相馆的橱窗前
久久注视着那个照片上的女孩
女孩头戴丝织小花帽
身穿维吾尔少女的七色裙装
眼神明静又含忧郁
微笑羞涩而稍纵即逝
那是我自己
小元的眼睛渐渐擒满了喜悦的泪水
小元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美丽的
纯洁的
当有人走进橱窗
并对着里面的照片指指点点时
她飞快的逃离到街道的另一侧
她害怕别人认出她来
紫槐树在小元的身旁轻轻摇曳
风吹落了一串淡紫色的花朵
小元望着吹落的紫槐花在空中划过的线痕
突然很奇怪的想起药铺门口的吕风子
想起他一如既往重复的那句话
你们像天使一样美丽
小元打了一个寒镜
欣喜和甜蜜的心情很快被一种恍惚所替代
15:04
小元在暮色新风中回家
她觉得很害怕
却说不出到底害怕什么
红旗中学的女孩子们几乎都知道了小元的名字
知道小元的照片陈列在凯歌照相馆的橱窗里
后来男生们也见到了小元的那张照片
胆大的男生就敢跟在小元的身后大喊大叫
何小元新疆人新疆人何小元
一些低年级的男生
他们对小元的照片如此横加指责
何小元她冒充新疆维吾尔族
她是个扫手弄姿的小妖精
我告诉你
那是在七十年代初
那时候在我们乡村树街上缺乏新闻
小元的照片因此成为一件天经地义的新闻被广为传播
人们都对花工厂隔壁的女孩恻目而视
小元后来的厄运
就是在生育缺席下慢慢开始的
何小元有狐臭
一个女孩对另一个女孩说
你别看她长得漂亮
其实她有狐臭
那段时间
在女孩的群体中充斥着这样的对话
女孩们对这个亲人的发现同样很感兴趣
尤其是朱朱李倩那个阵营里的女孩
她们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表情
她们走过小元身边时
都特意掏出手绢捂住自己的嘴和鼻子
或者用手绢在空中搧来搧去的表示厌恶
小元起初对此毫无察觉
她以为那是新近流行的向对方唾弃的动作
于是她也如法炮制的予以还击
她听见对方扭过脸骂
臭死了
污染空气
小元下意识的说
你才臭呢
你才污染空气呢
小元骂完了
忽然发现有人盯着她的腋下看
她就摸了摸腋下
腋下什么也没有
酒精妆没有划破也没有沾上什么脏物
小元觉得事情有点蹊跷
她问同志的苗青
这是怎么了
她们为什么盯着我的腋下看
苗青用铅笔刀刮的指甲上的红色染料
她瞟了小元一眼
说
你自己不知道
他们说你有狐臭
18:01
小元惊恐的望着苗青
小元的脸很快变得苍白如纸
她的整个身体在椅子上张力不止
而且阿冷似的缩成一团
这样折磨了很久
小元从极度的悲痛中恢复过来
她的嗓子已经嘶哑了
她的声音突然爆发
把苗青吓了一跳
谁造的谣
告诉我是谁造的谣
小元问苗青
我不清楚大概是猪猪先说的吧
苗青说
小元的眼睛里掠过一道冰凉的光芒
她站起来看了看坐在前排的猪猪
猪猪正和李倩她们在课桌上玩抓骨牌的游戏
我饶不了她
小元咬牙切齿的发誓
然后她拉住苗青的手说
苗青
你知道我没有狐臭
你为什么不给我作证
苗青没说什么
仍然想把指甲上的红色染料全部刮光
小元夺下了苗青手里的铅笔刀
她忽然举起了双臂
她说
苗青我让你闻闻我到底有没有狐臭
苗青你一定要给我作证
苗青抬起脸望着小元的腋下
她皱了皱眉头
小元听见她漫不经心的回答
现在闻不出来
现在穿着毛线衣怎么闻得出来
小元的双臂僵硬的停留在空中
泪水从她的眼睛里躲空而出
后来
她从课桌下拉出她的帆布书包
捂着脸跑出了教室
正是上第五节课的时间
电铃声在学校的走廊尖利而清脆的乍响
男孩女孩都在朝教室里跑
而小元却拽着书包
往学校的大门飞奔
小元没有发现
书包里的东西正在沿途掉落
书本
铅笔盒
卫生纸
还有一张照片已经被风吹动
像一个小精灵随风追逐小元的背影
那是凯歌相馆陈列照片的样片
虽然没有着色
虽然尺寸小了许多
但它确确实实是那张美丽而娇人的陈列照片
午后的乡村树街
在暮春时分的晴朗和寂静之中
街上人寂寥寥
阳光直射在满地的瓜皮果壳和垃圾堆上
有成群的苍蝇在街道上空盘旋
21:00
小元拽着书包跌跌撞撞地跑着
经过药铺的时候
她再次看见了肮脏的
锦绍鼓励的吕丰子
吕丰子吵喊小元晃动着手里的草药
她说你像天使一样美丽
不过你要多吃一点药
不要怕吃药
小元躲开了吕丰子
小元边走边啜泣着
她说
我不要美丽
你们去美丽吧
你们为什么要造谣诽谤伤害我呢
小元对猪猪的报复来得迅速而猛烈
第二天
猪猪上学经过石桥
她看见石桥上站着两个高大魁梧的男孩
其中一个是小元的哥哥
猪猪以为他们在观赏河上的风景
她脚着泡泡糖走上桥顶
两个男孩冷不防揪住了她的辫子
猪猪刚想呼叫
鼻唇之间已经挨了一拳
她听见小元的哥哥说
你再敢欺负小元
我就把你扔到河里去
猪猪跌坐在地上
嘴里的泡泡糖带着血沫掉在她的腿上
她看见一颗牙齿黏在泡泡糖上
握着牙齿
猪猪尖锐地哭叫起来
那两个男孩已经一路烟地跑下了石桥
有人走过石桥时
看见猪猪满嘴血沫地坐着
一边哭一边诅咒了什么人
他们就去拉猪猪的手
猪猪你让谁打了
猪猪一边哭泣一边说
还能是谁
是何小元
她跟流氓阿飞勾勾搭搭
是她让他们打掉了我的牙齿
猪猪是个倔强的女孩
她用手绢包好那颗牙齿去上学
在小元家临街的窗户前她站住了
她捡起一块砖
砸碎了小元家的窗户玻璃
然后冲着窗内高声骂道
狐臭
狐臭
何小元你有狐臭
你们一家都有狐臭
猪猪看见屋里有一张苍白的脸一闪而过
她知道那是小元
她知道
小元现在是不敢出来还击的
猪猪走进红旗中学后
竟只来到了校长办公室
她打开那块包着牙齿的手绢交给校长看
何小元跟流氓阿飞勾勾搭搭
24:00
猪猪哭哭啼啼的报告校长
何小元让两个流氓打掉了我的牙齿
校长和班主任把何小元叫到了办公室
他们让小元看桌子上的那颗牙齿
小元充耳未闻
她扭过脸去看墙上的两幅宣传画
表情浅得淡漠而恬静
是你让人打了肖猪猪
她活该
为什么要打她
她造我的谣
造什么谣
她造你的谣所以你就可以打她了
小元低头不再做任何申辩
她听见校长和班主任轮流训斥着她
校长要她写一份检查认识错误
小元的皮鞋在水泥地面上吱吱的摩擦着
最后她站起来说
我不写检查
但是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
猪猪她妈以前是个妓女
猪猪她爹以前当过土匪
猪猪和好几个男生在码头约会
你们为什么让我写检查
为什么不让她写检查
小元一口气说完她想好的话
然后就擅自跑出了办公室
她听见校长和班主任在后面愤怒的喊她的名字
她知道她已经惹祸了
但她无法控制这种灼热的报复的情绪
小元一路奔跑着
她听见自己的心脏急剧的跳蹦着
有什么硬物卡在她的喉咙里
使她感到窒息
小元在操场上站住了
她对着草坪一口一口的吐着
结果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吐出来的只是一口一口的唾沫
小元的厄运就这样来临了
红旗中学里贴出了一张处分报告
被处分的就是曾经闻名于乡村树街的漂亮的女孩和小元
报告贴出来的第二天
校长打电话给凯歌照相馆
要求撤掉小元的那张照片
她在电话里告诉对方
那张照片影响了学校的秩序
给校方添了不少麻烦
她请求对方以后不要随意在橱窗里陈列她学生的照片
照相馆的人茫然不知应付
但他们还是做出了积极的配合
很快把小元的那张照片撤掉了
小元从此后变得沉默寡言
她不再和任何女孩子接近
当然也包括苗青她们
小元独来独往的度过了最后的学校生活
那时候已经临近毕业
女孩们和男孩一样
一半人将去农村或者农场插队劳动
另一半的人则按政策流程
27:03
他们的各个小团体现在分崩离析
形成两个竞为分明的阵营
去插队的每天挤在走廊上议论着陌生而遥远的未来生活
流程的那群女孩以猪猪为中心
仍然陶醉于客株上的骨牌游戏
小元一个人站在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嗑瓜子或沉思默想
小元不想和任何女孩说话
而别的女孩也不想和小元说话了
九月的一个早晨
许多披红挂绿的卡车驶进乡村树阶
带走了那些上山下乡的女孩子
化工厂隔壁的漂亮女孩小元也在其中
我看见她站在最后一辆卡车上
凶险的红花反射出她苍白和忧郁
小元没有像有的女孩那样哭哭啼啼
也没有像有的女孩那样一路高喊豪迈的口号
小元依靠在卡车栏杆上
平静地扫拭着欢送的人群
她看见猪猪追着卡车跑着
她手里揮着一条红纱巾
她知道猪猪是来送礼欠的
那条红纱巾是小元送给猪猪的
现在小元很想把它讨回来
但是铜锣和喧闹声遮蔽了整个天空
即便小元真的向猪猪锁还红纱巾
猪猪也不会听见
即使猪猪听见了也会装作没听见
小元是个16岁的女孩
因此小元最了解别的16岁的女孩
卡车缓缓地驶过药铺的门前
小元发现吕丰字不在那里
她很奇怪
这么热闹的日子
吕丰字怎么反而不见了
小元站在车上摆思不得其解
就问铜车的一个男生
怎么好久不见吕丰字了
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那个男生很费劲地听清了小元的问题
他用手掌冲话筒
在周围的嘈杂声中
报告了又一个惊人的消息
吕丰字死了
吕丰字天天乱吃药
吃死了
30:06
小元插队的农村在很遥远的北方
小元再回到香春树街已经是五年以后的事了
她的以洁白如雪著称的脸
在五年以后变得幽黑而粗糙
走起路来像男人一样摇晃的肩膀
当小元肩扛行李走过香春树街时
谁也没有认出来
她就是化工厂隔壁的漂亮女孩
只有猪猪一眼就认出了小元
她们是在石桥上不期而遇的
当时两个女人都很尴尬
猪猪下桥
小元上桥
她们起初没有说话
走了几步
猪猪回过头
发现小元也在桥头站住了
两个女人就这样相隔半座石桥
互相凝望观察
后来是猪猪先打破了难堪的沉默
我在凯歌照相馆开票
什么时候你来照相吧
猪猪说
我不喜欢照相
你还是多照几张吧
小元淡淡地笑着摸了摸她的腋下
她说
我有狐臭
而你像天使一样美丽
你知道吗
你现在又白又丰满
你像天使一样美丽
感谢苏童的这篇文字
我是薇薇
更多精彩节目
欢迎访问阅读FM网站在线收听
阅读FM感谢您的用心聆听